4、“補天”之證。《紅樓夢》第一回,曹雪芹寫道:“原來女媧氏補天之時,于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經十二丈,方經二十四丈,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。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,只單單剩了一塊未用……”曹在這里說了“通靈寶玉”的來歷,是女媧氏補天之遺物。其實這也是從“雨花石文化”中有所借鑒的。早在南宋時,辛棄疾在南京寫有一首《滿江紅》詞,其中有句:“袖里珍奇光五色,他年可補天西北”,就是指雨花石。明代文人士大夫中興起了雨花石收藏熱,也出現了許多贊賞雨花石的詩詞。萬歷年間,詩人畢成康,有《詠靈巖石子》詩一首(靈巖石是雨花石的別稱),開頭一句就寫道:“君不見女媧補天幾千秋,猶有遺失存山丘……”畢成康詩中敘事,說雨花石是女媧補天的遺石,而曹雪芹也說“通靈寶玉”是女媧補天遺石,曹雪芹對前人“雨花石文化”的借鑒,于此更明顯可見。
5、文字之證。《紅樓夢》第八回說“通靈寶玉”正面有“莫失莫忘,仙壽恒昌”四字,反面有“一除邪惡,二療冤疾,三知禍福”十二個字。在雨花石上“紋理巧成”也常常出現幾可亂真的文字,當代雨花石收藏家周祥元先生藏文字石頗豐,曾以三十枚天然巧成之文字石,組成了一張央視主持人王小丫的履歷表。清初孔尚任也許見過許多出現文字的雨花石,所以他在《六合石子》一詩中寫雨花石有,“摩挲五色光,遐想文字祖”的名句。“通靈寶玉”上出現文字,也可能是曹雪芹從觀察雨花石中幻現的文字而得到了啟發。
6、含玉之證。《紅樓夢》中說寶玉是“銜玉而誕”。曹雪芹在這里用了中國一個古老的習俗:含玉。《詞源》注:古者死,以玉含其口中,謂之含玉。《周禮》載:“太宰,大喪贊贈玉含玉。”曹雪芹在這里用殉葬含玉之典演繹成“銜玉而誕”的傳奇,也是小說家的一種手法。據南京博物院《北陰陽營》——新石器時代及商周時期發掘報告,南京北陰陽營人在50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即用殉葬品雨花石含于死者口中,這種驚人的巧合,讓人覺得“通靈寶玉”與雨花石之間的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聯系。
7、大荒之證。《紅樓夢》第八回在說到“通靈寶玉”時,寫道,后人曾有詩嘲云:“女媧煉石已荒唐,更向荒唐演大荒……”這“演大荒”三字,一語雙關,一是說這一“通靈寶玉”演繹的奇幻故事,二是說這一幻石在大荒自然界中的漂泊。眾所周知,世間的觀賞石分山料、山流水、水沖子料三種,在藏石者采集前,山料是靜止的完整山體,“山流水”是不出山區短距離的水沖石,是相對靜止的,只有水沖子料是流動的漂流千里萬里“演大荒”的品種,而雨花石正屬于這一類。
8、蘇文之證。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去世后,他父親曹顒與繼父曹頫先后督理江寧織造,曾給曹雪芹取名曹霑,字芹圃。意指“雨露恩澤,沾溉園圃”。據吳新雷教授在《曹雪芹》一書中記述,曹雪芹長大后不喜歡這種俗套,便另外給自己起了“雪芹”這個雅號,語出蘇軾《東坡八首》詩:“泥芹有宿根”、“雪芽何時動”,以及蘇轍《新春》詩“園父初挑雪底芹”,以象征潔白、耐寒的高尚情操,含義極妙。由此可知曹雪芹在青少年時代對蘇軾、蘇轍的詩文瀏覽之多、涉獵之深。而蘇軾兩篇鴻文,《怪石供》、《后怪石供》被公認為是鑒賞雨花石一類長江卵石的始作俑者,曹雪芹對此當然也多有借鑒。如說“通靈寶玉”大如雀卵,《怪石供》則狀怪石大者兼寸,小者如棗、栗、菱、芡……如說紋理,曹說“通靈寶玉”五色花紋纏護,《怪石供》說紋如指上螺,曹說,“通靈寶玉”五色,《怪石供》說多紅、黃、白色,當然還有言外的其它諸色。《紅樓夢》中描繪“通靈寶玉”之形狀與蘇軾《怪石供》、《后怪石供》中的描述均相當接近。特別是一個“幻”字,曹可能從蘇文中受到啟示。《后怪石供》中有一句名言,狀怪石一個“幻”字:“夫幻,何適而不可?”曹雪芹寫“通靈寶玉”則有:“無材補天,幻形入世”,“失去幽靈真境界,幻來權就臭皮囊”。蘇東坡兩篇《怪石供》所狀之石,其實與南京雨花石是一樣的石頭。明代林有麟在《素園石譜》中說:“綺石(指雨花石——引者)諸溪澗中皆有之,出六合水最佳,紋理可玩,多奇形怪狀;自蘇端明(指蘇軾,蘇曾為宋端明殿學士—引者)作頌以遺佛印,后之好事者轉相博采,以資耳目……”這充分說明蘇東坡筆下的“怪石”,與雨花石是同為一類的長江卵石,是一回事。
9、通靈之證。“通靈寶玉”之名,常常讓藏石者聯想到盛產雨花石的六合靈巖山,曹雪芹是不是受這一啟發而有取“通靈寶玉”這一美名的靈感?誠然,盛產于六合的雨花石在明、清時曾叫靈巖石。“通靈”,是不是指通于靈巖山,竊以為這只是后人的聯想,可能是也可能不是,因為曹雪芹在《紅樓夢》中沒有這方面的敘說,我們也未見有其它方面的史料佐證。而曹在書中對“通靈”二字的解釋卻有兩處。書中第一回:“誰知此石自經鍛煉之后靈性已通……”又第二十五回出自癩頭和尚之口,說“通靈寶玉”“……卻因鍛煉通靈后,便向人間覓是非。”鍛煉通靈,是曹雪芹對“通靈寶玉”中“通靈”二字的權威解釋。巧合的是這鍛煉二字,正符合雨花石的出產與成長過程,其含義竊以為有兩個方面:一是山巖解體,水流沖刷成卵狀之鍛煉;二是石體硅化,由石變玉,從而轉化為晶透通靈之鍛煉。在這里“通靈寶玉”與雨花石真可謂是不謀而合。
10、曹家藏石之證。曹雪芹青少年時期在南京生活了13年,他見過、賞玩過盛產于南京的雨花石,這當然是無可置疑的。問題是官達“江寧織造”的曹家在南京或揚州的宅邸內,有沒有收藏過雨花石?回答是肯定的。筆者新近發現曹寅寫的一首七律,題為《江閣曉起對金山》,詩曰:從誰絢寫驚人句,聚石盤盂亦改顏。曹寅寫詩寫到難覓絢麗的佳句時,想從賞石中去尋求靈感,可見他對玩石這一雅事之鐘情。“聚石盤盂”之石,當然是特產于南京的必須“挹水注之燦然”的雨花石,從中還可看出,曹寅還是一位頗有鑒賞水平的藏石家。曹雪芹幼年生活在南京,知事時距曹寅去世只約八九年時間,其時,曹家家業尚未衰敗,曹寅的雨花石珍藏應是仍在金陵曹府與揚州曹府的,這正是曹雪芹青少年時期耳濡目染之物。
縱觀曹雪芹筆下的“通靈寶玉”的原型,確系原產于南京特產的雨花石,但這又不是一般的尋常的雨花石!“大如雀卵,燦若明霞,瑩潤如酥,五色花紋纏護……”集形、質、色、紋、燦、潤于一身,“通靈寶玉”是曹雪芹心中幻化加理想化的奇石,若按圖索驥在雨花石中搜尋很難獲得,卻又有可能獲得。更奇的是這一奇石還可佩戴,系孔也是天然生成的。如《紅樓夢》書中第一回寫道:“只見一塊鮮明瑩潔的美玉……可佩可拿。”又于第四回書中寫“通靈寶玉”,襲人道,“連一家子也不知來歷,上頭還有天然的眼兒。”
雨花石中也有“天然眼兒”的石頭,但很稀有。可見,曹雪芹對雨花石不僅“家學淵源”,有祖、父輩遺石作為資鑒。他本人也是一位見多識廣、廣采博識的賞石行家,對于雨花石研探之深,可以說已經達到了“曾經滄海難為水”的境界。集形、質、色、紋、燦、潤及奇巧于一身的美石,再加有天然的可佩戴的眼兒,藏石家在現實中若能找到這樣的靈品,它應就是舉世無雙、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。